早上梦见妈妈和表姐去逛街,是她一生最好看的、三十五六岁样子。窈窕身材,素雅洋装,王熙凤般大气伶俐的笑容。 我在梦里想过,为什么她召唤的那个不是我。梦里我在家等着,亦如我们现实相处的绝大部分时间。 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天然美人,而且聪明过人,看过一次的数字很难忘记。前年冬天,在家陪她,想起一位老师,我妈顺口就说出了对方的手机号码。那时她已经癌症末期。 整个陪伴的过程,到她的指尖在我手心留下最后的握力,我很少落泪,她也是。人家给她打电话约打牌,她中气十足地说:“来不了啦!得癌症了!”谁都不相信,回说:呸哦你,找些事情扯。 因为脱骨的瘦、黄疸,整个秋末冬初她闭门不出。我教给她手机斗地主,她戴着金边的老花镜,早也炸,晚也炸,遇到猪一样的队友会骂罕有的脏话。我听不下去,悄悄给她买了VIP。 24小时我得守着她,帮她做饭,早晚拖地,洗两人的衣服。一有亲戚来看望,她就说:“以前生她的时候,看见是个女儿,老瓜娃子(我爸)当时脸色就难看,他们一家人,个都不来。跟她一起,我们隔壁生的是个儿子,喔唷,他们那个得意哦!现在咋样嘛,他们那儿是个疯子(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),都说我惯适(溺爱)她,大学以前袜子都洗不来,你看,现在样样把我照顾的巴巴适适的!” 她骄傲的时候格外好看,眉眼都风采。 小时候她也骄傲于自己的美貌,却不能见容于长嫂。一吵架外婆就骂她,最后索性把她嫁给邻村新丧偶的老男人。就是我爸,军人退伍分在城里做技工,他人生最志得意满的时候。 如果我是个儿子,现在可能就像我爸其他兄弟的孩子那样,在二级城市过着麻将人生。我不是,两个重男轻女的大家族夹击中,我只是一个女儿,“断了我爸的后”。 奶奶早亡,爷爷在我印象里是个蓝布老头,有几个装着花生、冰糖、蜂蜜的玻璃罐子。不记得他跟我说过话,是否有过嫌弃的眼神也想不起了。他会不会在我出生那日想到,百年后愿意在灵前帮他抄写黄纸经文的那个,是我。 我上小学的九十年代,是工人的阵痛期。父母的关系终于和经济环境一起恶化,不能再去跳舞、学琴,同学说搬进楼房,家里装电话时,我笑着沉默。我妈开始逃离,做蔬菜北运,只赚到很少的钱,却大概有十年,我们只在春节前后见面再告别。 有次她兴冲冲拿出一双绿皮鞋,我试穿后终于脱口而出:从来没见过一直给孩子穿小鞋的妈妈!她愣住了。我就不忍心说,你也错过了我第一次来例假。 我的少年时...